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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夕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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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向銘在一處山坡遇到的少女,一開始沒註意,但是她一直擋住他的路,他往左她也往左,他往右她又竄到右邊,他擡起眼睛,現在他的心情不是很好,冷著臉問她幹什麽。

“你忘了我嗎?”少女的眼睛眨啊眨,故作天真,“不久前你身邊的夜巫將我從天上打下來,就是我啊!”她用手指著自己的臉,一副“如果你不認得我,我就會很傷心”的樣子。

葉向銘當然認得她,就是她問自己是男是女的,好一個白癡,比賽輸了還笑得那麽歡,而且現在不去跟那群贏的夜巫日巫套近乎,在這裏等死嗎?!

好像沒有看到葉向銘的不耐煩,少女自顧自介紹自己:“我叫胡紫哦,你要記得!”

葉向銘沒理會她,又想往旁邊拐,胡紫沒有擋路了,只是用手拽住他,神秘兮兮道:“我知道你要去幹嘛,可是你一個人去不可能成功的,你需要一個人幫忙。不對,確切地說,你需要一個夜巫或者日巫幫忙。我就可以幫你哦。”

“你怎麽幫我?而且你怎麽知道我要幹嘛?”葉向銘沒好氣地說。

胡紫搖頭又晃腦,食指擺動,一副囂張的樣子:“你要去救那個男生嘛,我當然知道。”

葉向銘沒搭話,等著她說下去。

“你來當我的日使吧。”她話鋒一轉,令葉向銘莫名其妙。

“雖然這個比賽一定要有日使,但是參加初賽可以不帶日使,不過我也輸了,日後也用不上。可是,我早想要個日使了,多好啊,有個人跟著自己,多威風,打怪有人幫,端茶倒水啥的也有人幹……不不不,我是說多個人好過一個人,對吧?”

見葉向銘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,胡紫死死抓住他的手,好像怕他跑了。

“我們去救你的朋友,然後你就要做我的日使!”

“為什麽你要幫我?救了舒天翔,你就出不去了,會死在這裏。”

葉向銘抽手。

胡紫嘻嘻笑了,揮了揮手,說:“我們能出去。因為我們沒有鐲子。初級鐲子可以讓你自由出入這個空間,只是奪得對手的鐲子後,兩個鐲子合在一起便會產生一個強行將一個人封在一個空間的巫術,要出去得找其他辦法。”

葉向銘聽了,心裏一涼。

“信我吧信我吧,我可是將這麽機密的事都告訴你了。”

“你有什麽辦法?”葉向銘艱難開口。

“那你跟我來,時間來不及了。”胡紫指著地面,葉向銘發現從土裏竟然鉆出一些白花花的絮狀物,像棉花。

“當太陽分成兩半時,沈睡在地底的食蟲就會鉆出來,將這裏的植物、動物、甚至土地、空氣、天空、太陽都會被侵蝕完,然後這個空間就進入了沈睡——說是沈睡的空間,不如說是毀滅後的再造,我是這樣認為的啦。你信不信我啊?”胡紫說完突然朝密林中走,大搖大擺,也沒有回頭。葉向銘跟上去,現在除了信這個人,別無他法。

胡紫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到葉向銘跟上來了,笑得很開心。道:“我就知道你會跟著我!呵呵!”說完又轉回頭,只是嘴邊的微笑變得格外詭異。

葉向銘走得不快,他回頭望了望,後面是空曠的山巖,再拐往那裏幾圈就能回到那個巨大的坑洞。星夜還在不在?應該到了夜巫日巫那邊吧。生命很重要,雖然星夜說過自己不老不死,那也只是建立在她安全不受傷的前提下,他憑什麽要她站在可能隨時會丟命的懸崖邊上拉他一把?他也不知道這個地方要怎麽出去,救了舒天翔,那星夜呢?

葉向銘加快腳步,只是腦海裏揮之不去的話語令他原本壓抑的心裏更加沈重,裏面還摻雜些苦澀。

“我不能失敗,更不能死,所以,就得他死。”

不能失敗……

不能死……

他死……

生命很寶貴。只是是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發現,一些東西他想用生命換都換不回來,那才是真正的絕望,失去生命又算得了什麽呢?

夕陽無限好,淡淡的光華灑遍大地,血色的太陽也被這柔和的光芒磨去一些異樣的感覺,其實夕陽也映照著地獄的景象。誰看到?誰看到?看不到。但是誰都知道,地獄很快來臨。

當太陽分裂成兩半,當地底沖出惡魔,當無奈的嘆息憋在喉裏,當少女熟悉的臉龐出現在少年的眼前,那麽近卻又那麽遠時,這裏將要獻上,冬季最好的祭品。

番外 寒之神徒 寒食怪

他的家在一座名不經傳的大山上,西方的山很多很多很多,但是他一直呆在自己的大山裏,哪裏都沒有去過。他是個素食主義者,從來不吃山裏的動物,不管是乖順的鹿、可愛的小兔子還是兇猛的老虎、陰森的蛇,他只吃野菜野果,偶爾抓幾只大螞蟻吃,這種螞蟻比一般螞蟻大了好幾倍,當然大螞蟻是很少吃的,雖然螞蟻真的很多,但是他還是不敢吃太多。

他很開心,也很寂寞。

因為這座大山上,他是唯一的怪——寒食怪。寒食怪是一種很長命的非人之人。你可以說他是人,因為寒食怪的本體是所有妖怪中長得最接近人的了,除了雙手雙腳附有厚厚的一層毛,就像戴著手套穿著毛靴,雖然像人,但是他確實是怪。寒食怪是很稀少的,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,可以治白病。

大山上的他卻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怪,他只知道,他不是人,不能下山,只能躲著。

他活了很長時間吧,也可能不長,從他有意識開始他就蹲在山頭看著太陽升起,晚上又看著月亮升起,餓了摘果子吃,渴了去溪邊喝幾口水,累了直接睡在大樹上。

他喜歡睡在山頂最高最大最壯的那棵樹上,晚上還可以透過枝葉看星星看月亮,風輕輕吹過就能聽見沙沙的葉子聲,像催眠曲,讓他放下躁動的心睡著了,那時候他不知道,那種令他難過的感覺是孤獨。

他會說話,他會唱歌,他跟人一樣有七情六欲,他跟人一樣,是群居的、不能一個怪的怪。

剛開始他很不開心,因為心裏空空蕩蕩的,好不舒服,後來過了很長的歲月,他習慣了,也喜歡對著動物植物笑,看見小兔子被狼追驚得滾下山來,他會哈哈大笑,聽見鳥兒唱歌他也會跟著和,下雨了嘩啦啦的水落到小溪裏,他看到自己在水裏的倒影朦朦朧朧被打得零零落落,他會苦著臉說雨啊雨啊,別打我。

他把大山的一切都裝進自己的心裏,每一片落葉每一朵野花都裝進去了,填得滿滿的。

他以為自己就這樣過下去,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個飄飄蕩蕩的靈魂。

這是很漂亮的女人靈魂,她站在他睡覺的大樹下,一擡頭就看到樹上的他了,對他笑。

他一臉困惑懵懂。但是心裏說不出的高興,因為她不怕他,朝他笑了。

她問他叫什麽名字,他不懂。她就笑著說:“每個人都有的,名字。比如我叫艾麗,你呢?”

他搖頭,說自己不是人,沒有名字。

“怎麽可以沒有名字呢?要不我幫你取一個,怎樣?”艾麗望著他道。

他也望著艾麗的眼睛,像大海一樣的藍色,點點頭。

艾麗想了一會兒,說:“亞力。叫亞力吧。”

於是他從那天起,不僅擁有一座大山,還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,同時,他把一個叫艾麗的靈魂放進了自己的心裏。

女人靈魂就這樣住下來了,她跟他聊天,他帶她在大山裏玩。

那些日子是亞力最快樂的日子,他沒想過未來會發生什麽,他也想不到未來,他甚至不知道,未來是什麽東西。

寒冷的冬天,風狠狠地刮來,寂靜荒涼的大山是很危險的。沒有人知道,為什麽有人進山後,就再也出不來了。有人說山裏有怪和鬼,專門吃人,他們躲在草叢裏,藏在山巖後,趴在小溪邊,伺機而動。他們把人開膛破肚,挖心掏肝,還將人頭掛在山上最高的那棵樹上。人們怕了,紛紛奔走相告,到了冬天,再也沒有人敢上山了。這是一個古老的故事,短短幾句話便概括完了,故事的起因、經過、結果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掩埋在奔騰不息的歲月長河中,故事經過百年流傳,經過很多人的耳朵,又從很多人的嘴裏出來,兜兜轉轉,延綿不休。

而亞力與艾麗的相遇,就是這個傳說的開始。

番外 寒之神徒 湮滅

他們坐在最高的樹上。群鳥歸巢,天空一點一點地變成紅色,最後又一點一點地變成黑色。

亞力扭頭,十分認真又帶著一點小心翼翼地問:“艾麗,你會走嗎?”

艾麗一直望著遙遠的群山:“不會,這裏已經是我的家了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嗯。難道你不歡迎我?”艾麗輕笑。

亞力忙搖頭,驚慌失措。

“不是,我……”亞力停住話語,因為艾麗將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。他聽見艾麗柔柔的聲音說:“我想留下來,很想很想。這裏雖然沒有我以前的家那麽繁榮,但是我喜歡這裏的平靜,沒有欺騙、沒有仇恨。真的很好。”

亞力將手搭在艾麗的手上,涼涼的。

“這裏,你要守著這裏,不讓別人破壞這兒的,因為這裏是我們的家。”

亞力興奮得手舞足蹈:“我明天種一大片向日葵給你。你說過以前的家,開滿向日葵。”

艾麗笑得很開心:“那是金燦燦的,向陽而生,為陽而盛放,很健康的一種花兒。但是大山上很難種出來。”

“不行的嗎?”

“向日葵是長在平原上的。”艾麗耐心地說。

“種不出來啊……..”亞力喃喃自語。

天空完全變黑了,那天晚上,一顆星星都沒有。亞力比以前滿天星辰時都要快樂。

五天後,艾麗走了。什麽都沒說,走了。亞力甚至都沒能見上她一面,因為他開開心心地去種向日葵了,想給她一個驚喜,亞力在山中等了好久好久,太陽升起又落下,月亮從圓變缺,艾麗一直沒有回來。

一個習慣生活在黑暗中的人,沐浴陽光後愛上這溫柔的感覺,近乎貪婪地追逐它,可是他忘了,他是黑暗中的生物,有些美好的東西,註定不屬於他。他辛苦種下的向日葵,冒了芽,最後還是夭折了亞力不怨恨,他只是迷茫,為什麽要讓他遇到她,之後又讓他失去了她?他沒有去找她,他覺得,艾麗就是美麗的向日葵,要生活在平原上,向著太陽。

日子又這樣過。

山裏的動物再也看不見亞力。亞力將自己藏在大山裏,藏在大山的心臟了,陷入睡眠。

日子用來度過,生命用來度過,但是,如果沒有人陪伴,這種度過,就是度日如年,就是生不如死,就是渾渾噩噩,就是,心缺了一大塊。

時間流逝,大山變得不再平靜,人類到山上砍樹、燒草、獵殺動物,大山烏煙瘴氣,動物四散紛紛逃命。終於,人類的行為惹怒了沈睡的亞力。

亞力醒來了。他將闖進大山的人類通通殺光,血染紅綠葉,染紅白花,染紅溪水,染紅自己。

亞力成為寒之神徒。

大山裏出現很多的鬼和怪。他們狩獵人類,將人類的一部分獻給寒之神徒,得到寒之神徒的庇佑。

亞力隨著光陰逝去,泯滅在記憶的碎片裏,現在大山的守護神叫寒之神徒。

山鬼山怪的可怕傳說流傳著,大人用這個傳說嚇愛跑到山上玩的小孩,小孩子長大了,又將這個傳說告訴自己的孩子,一代代,傳承下來。沒有人知道,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個沒有名字的寒食怪,遇到了給他名字的艾麗,兩個人平淡如水快快樂樂地一起生活了幾個月,短短幾個月的相處,卻勝永恒。

但是沒有人知道,就連寒之神徒,恐怕都已經忘記了,因為他在大山心臟處,聽見被殘殺的人類叫亞力這個名字時,他只是打了個哈欠,繼續睡覺,等著等會兒的獻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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